七千年前,在德國中心的一個小村莊里,一位年輕男子在地上靜靜地躺著,已經(jīng)沒有了呼吸。他大約25到30歲,可能是一位農(nóng)夫。當時的人們并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年輕就去世了。多虧現(xiàn)代強大的基因技術(shù),能為七千年后的我們還原事情的真相--乙肝病毒感染了他的肝 臟,終結(jié)了一段生命。
科學家們是如何穿越時空找到死因的呢?就在本周,科學家們用測序技術(shù)得到了迄今為止最古老的病毒DNA--乙肝病毒的一段序列;而這段序列就取自這位年輕死者的牙齒。這頓時在學界引起轟動,要知道,雖然過去幾十年來,人們逐漸能通過牙齒和骨頭測得人類的DNA,近幾年來,人們又能從牙齒和骨頭中提取出麻風和瘧疾等細菌DNA,但因為病毒的基因序列小而易降解,人們最多只能得到幾百年前的基因序列,更別說是七千年前的了。這一發(fā)現(xiàn),可以說在測序史上立下了一個里程碑。
更有趣的是,這個序列是同時被兩個研究小組測得,原材料來自不同的地理位置——這讓流行病學家躍躍欲試,因為他們可以借此機會調(diào)查這個古老的病毒在歐亞大陸的傳播特征了!
第一個小組由來自德國的Ben Krause-Kyora和Johannes Krause領(lǐng)導。他們得到了三段分別來自7000年前、5000年前和1000年前的乙肝病毒序列,把結(jié)果先刊登在了bioRxiv上。
另一個小組來自哥本哈根大學,由Eske Willerslev領(lǐng)導。他們得到了12段跨越銅器時代(公元前2500年)至中世紀的乙肝病毒序列,并把結(jié)果發(fā)表在了《Nature》雜志上。
DT君在這里補充一句,之所以科學家們能夠通過牙齒和骨肉測的病毒序列,是因為乙肝病毒進入人體后能通過血液循環(huán)到達全身各處,并在骨頭中沉積。這就使得病毒序列能“僥幸”保存下來,被我們所發(fā)現(xiàn)。
但是,科學家們測得的乙肝病毒好像有些奇怪,它們的序列更接近現(xiàn)如今能感染黑猩猩和大猩猩的亞種,而不太像如今能感染人類的亞種。科學家們在五段序列中都發(fā)現(xiàn)了上述結(jié)果,這些序列來自兩個研究組,在空間和時間上都有較大的差異性,分布于德國到波蘭,7000前到3800年前。這種病毒幾千年前在人類群體中肆虐,后來卻像是突然間轉(zhuǎn)移了目標,把其功力對準了猩猩們。未解的謎題是,到底是人類感染了猩猩,還是猩猩感染了人類?這個病毒傳播范圍有多大?與此同時,科學家們卻在亞洲中部找到了與現(xiàn)如今感染全人類的乙肝病毒相似的古老的亞種。這個亞種和當時歐洲流行的亞種又有何區(qū)別的?這些都是個謎。
來自多爾蒂研究所的病毒學家Margaret Littlejohn對此評論道,“這項研究很有趣,但是感覺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謎團。”Margaret的研究領(lǐng)域即為乙肝病毒的起源和進化。
這個發(fā)現(xiàn)也讓人們聯(lián)想到了原始人類DNA。過去的“走出非洲”理論,是說人類起源于非洲,并從非洲遷移到世界各處;但是隨著測序技術(shù)的發(fā)展,人們發(fā)現(xiàn)不僅只有一群“走出非洲”的人,而是在非洲源源不斷的產(chǎn)生了一波波不同的人種,不斷地向外遷移,甚至有些人會再遷移回非洲。而這些由非洲向外“發(fā)散”的種族們,在世界各地不斷的被新的種族所“取代”,最終的最終活下來并繁衍的便是現(xiàn)在的我們,而大部分種族面臨的是滅亡。聽起來,是不是很像乙肝病毒的種族進化史呢?
這還不是最令人吃驚的。Krause-Kyora說,現(xiàn)在乙肝病毒的遺傳多樣性,相比古老的乙肝病毒真是九牛一毛。而Willerslev則表示,我們可以利用這種多樣性來預測未來乙肝病毒的進化。“這些數(shù)據(jù)提供了過去病毒可能的變異型,而在未來這些變異型可能再度出現(xiàn)。”乙肝病毒的傳染率,在全球范圍內(nèi)從英國的0.01%到南蘇丹的22.38%不等,但是加在一起,一年之內(nèi)就能奪走90萬人的性命,預測其變異對治療該疾病至關(guān)重要。
古DNA研究專家Hendrik Poinar則為實驗提供了進一步的設想,他表示人們也許可以復活這些不同基因型的病毒,并進行動物實驗來測試其分別是如何影響機體的。這些病毒亞種是**更強,還是更溫和?它們是否有周期性,或能導致特定的疾病?
兩個團隊都選擇乙肝病毒作為研究對象是有原因的。首先,乙肝病毒的遺傳信息儲存在DNA中,這樣人們就可以用成熟的古DNA測序技術(shù)來得到序列,而相比之下RNA易降解,目前沒有很好的古RNA測序技術(shù)。其次,乙肝病毒導致的是慢性感染,這樣就可以讓病毒有充分的時間跑到人體的骨頭中儲存起來。
但是科學家們也在考慮其他病毒,比如皰疹病毒、能導致感冒的腺病毒、痘病毒等。重新從骨骼中提取病毒DNA很困難,但幸好,人們可以從“廢棄產(chǎn)物”中翻翻看。DNA并非直接從已經(jīng)分離的病毒、細菌、人體組織中提取的,而是多種來源的DNA混雜在一起,被“一視同仁”的切成小段。如果我們最后需要的是人類DNA,就像拼圖一樣,把來自人的DNA片段拼接到一起。這個過程中,沒有用到的DNA材料,就叫做“廢棄產(chǎn)物”,而這些廢棄產(chǎn)物中或許隱藏著大量的信息。如果人類DNA能告訴我們死者是誰,病原體DNA能還原死者死前經(jīng)歷了什么、他們的死因,那么或許也可以通過病原傳播揭露兩個不同種族的關(guān)系,即便這兩個種族間沒有雜交過。
Willerslev說,他們現(xiàn)在的工作是把過去樣本重新拿出來,這一次不是分析其中人類的DNA,而是各種病毒的。“我能說至少10%的樣本中含有病原微生物,并且光看牙齒樣本,至少50%有各種各樣的口腔感染。這些感染并非致死性的,但顯然它們對人體沒有什么好處,”他說。“這背后隱含的,是過去人們在飽受著各種疾病的折磨。這著實打破了我對銅器時代浪漫的幻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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